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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菸


『其實山本以前不抽菸的。』

什麼時候的事?孩子仰起頭,詢問一直凝望著窗外庭園的澤田,彭哥列十代首領靜默半晌才回過頭來,垂下眼睫對小獄寺淡淡揚起唇角。

『小隼出生前不久吧……記不清了。』

山本不像是個會抽菸的男人,卻隨身攜帶一枚菸盒。

無論第幾次看見他拿出菸盒、點菸、含到嘴上,都覺得他的姿態很生澀完全像個新手。

獄寺一直覺得男人抽菸的時刻,那種兩手插在口袋裡,垂著頭叨著菸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透過煙霧在眺望遠方的表情很寂寥。

『抽菸有趣嗎?感覺很好?』

那時他還什麼都不懂,好奇的靠在男人身邊,拉著山本的手強迫他低頭看自己,執拗地問無謂的問題。

澤田不抽菸、了平不抽菸、雲雀不抽菸六道不抽菸……雖然里包恩有要求大空跟守護者們不管愛不愛碰菸酒,至少要能談笑自若地在談判跟交際的場合叨隻雪茄或開一瓶貴的要死的酒,試想彭哥列在敵手面前醉倒或被抽口菸反被嗆到的情景,那能看嗎?但說到底彭哥列大宅裡其實是全面無菸的,一開始是顧慮到有女眷跟小孩,後來習慣成自然,連下屬們也不敢隨便點菸。

於是所有上層幹部裡會抽菸的人只有山本。

突然被扯住袖子的男人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低頭望著孩子湖水綠般清澈的眼睛。

淡淡的煙霧繚繞。

『不有趣啊……第一次抽的時候眼淚都嗆出來了,那時候真的完全不能理解抽菸有趣的地方。』

那為什麼要抽菸?盯著山本微蹙的眉,好像隱忍著什麼情緒的眼睛,那種陌生的感覺讓原本想讓男人戒菸的要求怎麼也說不出口,獄寺只覺得一陣龐大的情緒又朝著自己淹沒而來,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烈的感覺了,與第一次遇見山本時那種混雜滿滿哀傷與幸福的情緒極度相似,酸澀與緊窒的部分卻被強化了。

『……會上癮喔。』本來想說尼古丁對健康有害的,語句在喉頭轉了轉又嚥回去,心底明白說了也沒用。

山本抽菸的理由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深刻。

深刻到極致,激烈轉為平靜和隱忍,盯著那雙溫和的茶色眼睛,明明覺得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呼吸卻莫名淺促起來。孩子眨了眨莫名酸澀的眼睛,扯緊男人西裝外套下襬,緊的像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那樣。

『會上癮嘛?』

山本聞言笑了,像自問自答又像自言自語道。

『已經上癮了啊。』

酸澀的眼睛不受克制的濕潤了,淚滴悄悄的溢出眼角,獄寺趕緊趁山本沒發現的時刻眨掉。他不想被山本拈著鼻子說愛哭。

山本很少在他面前暴露傷口,就像他很少在他面前抽菸。



。。。



為什麼自己都已經十六歲了,在那個人的眼裡卻永遠是個小孩?

從漫長的歲月回到現在,少年悶著頭射出一隻紙飛機,然後扔出一枚微型炸彈試圖將紙飛機打下。

嘖,落空了。

心浮氣燥地伸腳踹了下欄杆,獄寺抓抓頭髮,將身上剩餘的炸彈一口氣掏出,細小的炸彈在蔚藍晴空中同時爆發,灰濛的硝煙順風飄至陽台,纖長細瘦的身影包裹在其中,隱約透出一抹動也不動的影子。這麼大的聲響是人就聽得到,那個只憑藉硝煙味道就能找到自己的人卻遲遲沒出現。

山本真的是生來剋他的。

真的很想很想把這個人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面到底是少了幾根神經,第一次告白是十三歲,還可以原諒他沒把自己的告白當一回事,可是一路革命到現在整整三年,獄寺發現自己愈來愈容易上火——他非常確定這不是自己的修養問題,山本的反應與其說是回應不如說是挑釁。

『啊哈哈聽說這就叫大叔控?』

『我不是大叔控!』

還來不及質問資訊落後的大叔從哪學來「控」這種專有名詞,獄寺已經爆跳起來,強自忍住掏出炸彈往山本耳朵裡塞的衝動,伸手揪住黑色領帶,高傲地揚起臉對上山本的視線。山本趕緊伸掌環住獄寺失去平衡的身體,在少年整個人往自己身上倒的前一刻穩住他。察覺自己不知不覺坐到山本身上,獄寺的心跳不爭氣的快了半拍,卻沒有離開的念頭,他有更重要的話要說。

『——我只控你。』

男人彷彿聽到什麼天方夜譚地眨了下眼睛,獄寺在山本抬起手試圖要揉眼睛的時候一把抓住那隻大掌,馬的這混蛋總是有辦法讓自己火大。

給我聽清楚,這位大叔。

我只對你有偏執。

扔出炸彈前一刻,疑似很浪漫很深情款款的告白一個字一個字從緊咬的牙縫鑽出,然後「你」那個字特別加重音,不追究內容光從氣氛研判比較像殺人現場的告白,事實上他也真的很想殺人。

……丟出炸彈,又會被當作小孩子吧。扔出的全是最小型的炸藥,殺傷力微乎其微,只能阻擋一下追攔的動作……自己果然很沒用,一想到男人身上已經斑斑駁駁一堆傷疤就只會在嘴上逞強,完全被吃得死死,遜斃了。

所以這一次又失敗了,已經氣到連沮喪都感覺不到的失敗。

不過他知道的,自己不會輸。

愈接近二十歲,容貌愈像當年的獄寺,就愈清楚地感受到山本的動搖。

這樣會很悲哀嗎?如果自己感覺不到半點難過失落,那還要在乎悲哀不悲哀這種本質上的矛盾嗎。

如果這個人的存在之於自己,比世界裡所有重要的東西累加起來還要重要的話,那麼該怎麼做,答案不是很明顯的擺在那裡嗎。





。。。



山本依舊記得很清楚自己第二次見到獄寺那天的情景,第一次見面時,他從後花園找到縮成小小一團,一臉驚訝地瞪著自己的孩子,就覺得那雙湖水綠的眼睛跟死去六年的情人一樣清澈漂亮。

還來不及懷念過往,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頭省視自己的過去,還擁有獄寺的過去,孩子就哭了。手足無措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回走。

六道骸曾經微笑著對山本說,你是只能一直往前走的人。山本沒有被骸竟然能微笑著說這樣冷酷的言語激怒,他回報他同樣爽朗的笑容,說:

嘛、因為我會的只有繼續往前走啊。

這種行為模式無關遺忘、無關傷口、甚至無關愛情,而是直覺的生存本能,因為不能停留在原地,因為那樣很危險,因為自己會的真的只會往前走。

跟情人共用的寢室,全部細心的收拾起來,他寫過的信、看過的書、比自己小兩號的衣服通通收起來了,只帶走一包情人慣抽的菸,當身體裡有什麼即將潰堤的時候點一支菸,藉由一種儀式性的緬懷,回味情人的吻。

抱著孩子往彭哥列大宅走的時候,山本的腦海莫名閃過零碎的回憶,才發現一回首已經六年時光從指縫潺潺流去,感覺起來竟是這麼的接近昨天。

然後碧洋琪就出現了,板著豔麗的臉蛋一把搶過小獄寺,然後盯著孩子猶掛著淚痕的臉頰抽了口氣。

阿綱只能在一旁苦笑,後來山本才知道,他們從不曾看孩子在人前哭過。

於是在碧洋琪的排擠下,山本摸摸鼻子接下所有可以讓自己離開義大利的工作。從青少年時期起,他就不知道怎麼應付碧洋琪,因為她是自己喜歡的人的姊姊,他們的關係在他喜歡上獄寺的時候就註定了,山本永遠不可能試圖給碧洋琪難堪,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她還是獄寺的姊姊。

兩年後回到義大利,就趕上小獄寺鬧失蹤的事件。

山本剛走進彭哥列辦公室,就看見包著頭倒在桌上邊哀號邊講電話的澤田,還有一旁對自己點頭致意的巴吉爾。

這次事件是藍波摸走哈雷,小獄寺擺平彭哥列大宅的防衛,加上一平跟風太從旁協助,四個人兩輛哈雷機車一口氣飆出宅院直到不見人影,部下才戰戰兢兢的衝來報告,說那四個素行不良的青少年……呃、三個素行不良的青少年加一個非常素行不良的兒童又擺脫門禁與護衛溜出去了,澤田連處罰下屬失職也來不及的拿起電話,打到加羅百涅家族BOSS那裡,威嚴全無的拜託迪諾看在雲雀跟自己的面子上,如果那四個小鬼越界到其他黑手黨地盤惹事生非的話,千萬要hold住他們的人身安全。

山本在旁邊聽了半晌巴吉爾的解釋,終於明白這四個人同時被放出去就代表麻煩上門,因為即使別人不找麻煩他們也會主動挑釁。

收了電話,彭哥列趴倒在桌上,哀號著自問小隼真的才八歲嗎可是他已經管不動了啊……顯然再度進入養子不教的笨爸爸模式。

聽了半天兩年來的豐功偉業,山本搖頭笑了:

『小隼到底用風太的排名書做了多少惡作劇啊?』

『因為大家都喜歡寵著他啊,而且小隼知道他在做什麼。』從來不會做到過分的地步。

巴吉爾一貫溫和的微笑,將托盤放在桌上,提起茶壺倒了杯寧神薰衣草茶給澤田,彭哥列虛弱的說了聲謝謝。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


。。。



澤田這麼擔憂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的軟肋一直很明顯,就一個首領而言,這樣的弱點太致命。

傷口痊癒,會留下傷疤。

獄寺死後,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改變。曾被雲雀稱為草食動物、被骸暱稱「弱小的彭哥列」的澤田變化最為明顯,阿綱還是很溫和善良,但對待叛徒與敵人的時候卻不再心軟,他以異常剛硬的態度拒絕里包恩提供的二代嵐守名單,明確地在黑手黨巨頭集會的時刻,宣佈為了維持平衡,彭哥列即將嚴格控管毒品在義大利的流通。

十代彭哥列對毒品的厭惡與抗拒一直非常明顯,儘管要黑手黨不販毒是不可能的事,他卻做到以販售軍火及暗殺賺取足以負荷彭哥列龐大開支的利潤,讓彭哥列經手的毒品量壓至最低。毫無疑問地,彭哥列強硬介入毒品買賣擋人財路的態度引起不少反彈,但澤田一概不理會,違反規矩的毒梟及黑手黨不是跟著毒品一起沉入海裡就是整個人間蒸發,雷厲風行的手段與鎮壓讓後來五六年毒品幾乎在義大利絕跡。

造成這樣劇烈轉變的詳情彭哥列整體上下諱莫如深,但知情的人就明白,那是屬於彭哥列式的弔祭。澤田的歉疚與自責有多深,復仇的態度就是那樣決絕。

諷刺的是,彭哥列十代的威嚴與手段是在那時樹立的。

樹大招風,彭哥列強悍的作風贏得了大部分義大利人的敬意,也招惹相當多殘酷凶悍的敵人。

那四隻小鬼真的惹出麻煩,明明只是兜風也能撞破一直與彭哥列交惡的黑手黨在廢棄的碼頭倉庫裡人口販賣,混亂中戰鬥力不足的風太與獄寺來不及騎走機車,於是失蹤了,當風太藍波一平以手機連絡發現小獄寺沒跟上時,全部亂了方寸,既不能殺回去,也不敢主動連絡孩子以免打草驚蛇,如果情況允許獄寺必定會主動連絡他們。

當所有人焦急著束手無策的時候,山本趕到了。

扛著時雨金時,啟動雨戒,碼頭邊瞬間下起震耳欲聾的暴雨。男人藉著雨勢的掩護,單槍匹馬地闖了進去,解決幾個四處搜尋獄寺的敵人,憑著直覺推測幾個孩子可能藏匿的隱僻角落,可以躲藏到現在還沒被發現,山本不得不慶幸獄寺的好運氣和聰明。

獄寺被找到的時候差點要扔出手上的炸藥,但一看到山本的臉就及時收回了。山本在微弱的硝煙味擴散開之前抱起孩子,獄寺悶不吭聲地摟住他的脖子。

直到兩個人跳上哈雷,在大雨中疾馳而去回到彭哥列大宅時,獄寺都沒有說話。

很久很久以後,獄寺才告訴山本他知道那天是山本回來的日子,他本來是要去碼頭接他的。

阿綱的確捨不得打也捨不得罵小孩,於是獄寺又被禁足了。

高大俊朗的男人走進屬於雨守的基地時,八歲的獄寺立刻抬起了頭,比兩年前拉長一點的四肢、中性的臉蛋,修長白皙的手指擱在樂譜上,於是山本想起來這時間似乎是孩子的鋼琴課。

回到義大利反而沒事做的雨守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很習慣孩子的陪伴,甚至也把獄寺的課表也記了起來,獄寺在山本張嘴前先發制人說鋼琴發表會他已經準備好了,所以跟老師說好今天他要充分的休息。

山本後來才知道自己已經榮登獄寺的家庭教師群黑名單榜首,在他自己也變成獄寺的家庭教師之後。

兩年的時光彷彿沒有造成任何隔閡,山本自然而然地讓獄寺融入並佔據了生活的重心,停滯的時光悄悄開始流動。

再次離開義大利時山本盯著倔強著不肯抬頭的獄寺,莫名其妙有種孩子隨時會哭出來的錯覺。

於是從沒三個月回來兩次以上的山本在隔年二月時回來了,說服為了安全考量一直不答應讓獄寺去威尼斯嘉年華的阿綱,一群人殺到水都,與世界各地的旅客一起狂歡。

京子跟小春負責面具與化妝,在獄寺白皙的左頰上畫了枚大大的銀色水滴,搭上銀灰色的雙角小丑帽、同色調的服裝,裝扮成了一個淚滴娃娃。山本低頭讓獄寺一把摘掉自己臉上的面具,清楚瞧見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裡的笑意,微笑的淚滴娃娃。



待/


20070801



這不是光源氏養成這不是光源氏養成:

我對老是寫到五千字沒法收尾的自己感到絕望。
很怨念的梗還沒爆字數竟然先爆了,很想放棄可是捨不得……(抱頭)
寫03時電腦當三次這點很囧,很囧的人要出門上課了。

最後是吶喊:
我想看W/B啦……還要等好久(泣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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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ternity17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