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單手提著輕便的行李,站在機場,一早跟獄寺出門,提早兩小時到機場,離起飛還有很充裕的時間,但是圍繞在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異常緊繃。

山本不知道獄寺平時是不是多話的人,自從被獄寺帶回家之後,兩個人的交集實在太少,這一個半月裡累積的記憶裡,獄寺大多時候都是面無表情,就像現在,因為自己什麼也不懂,所以所有必須的手續都由獄寺一聲不吭地代理,他看著獄寺在報到櫃檯辦理報到手續,然後劃位,自然而然地替他選了靠走道的座位,不需詢問就選擇自己的偏好,山本曾懷疑過獄寺有讀心術因為自己的喜好總被拿捏的一清二楚,但是他現在的想法改變了,或許這一切不是巧合。

他向來習慣碰到巧妙的事情時不作多想,但是習慣還是有被推翻的時刻,如果他對他的感情不是錯覺,那自然也不會是巧合。

一直悄悄攢在手心的細小圓圈物體因為握的太久而開始發燙。

 

。。。

 

完成報到手續,拎了證件、登機證,因為行李太少所以不用托運,獄寺拿著山本的護照、登機證如入無人之境般地通過證照檢驗,其實沒有要搭飛機的人不可以這樣一路送行直到最後的,少數幾個機場地勤人員鼓起勇氣試圖攔下獄寺的時候也全被冰著臉全身散發冷冽氣勢的表情嚇的不敢再吱一聲。

其實腦袋亂成一團的獄寺也不是很有自覺自己正在濫用黑手黨特權,只是看到擋路的人就瞪一眼而已。以前他鬧更大的事彭哥列也擺得平,這次擅闖機場說實在頂多小菜一碟,機場的地勤認出獄寺是彭哥列嵐守後不敢繼續欄人,一路通報上級到最後訊息轉到彭哥列大宅去,接電話的女孩靜靜聽完請示微笑吩咐了幾句,事情就這麼被打發了。

於是兩個人順順利利安安靜靜地一路走到候機室門前。

距離起飛還有五十分鐘。

走到正確的候機室門前,獄寺突然停住腳步,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再十多分就可以登機了,候機室裡的人潮會轉移到飛機裡,他知道這意味什麼,這表示再不到一小時,這傢伙就要走了。剩下自己孤獨留在空無一人的候機室,透過巨大透明的玻璃窗看飛機起飛,接著遠颺。

像被一道驚雷打到,從早上一直渾渾噩噩神不守舍的思緒突然回籠。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

「獄寺?」

因為獄寺退後一步而差點被撞到的山本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不懂為什麼獄寺不走進候機室。

獄寺轉過身,抬起頭決絕的神情讓山本一怔,但是那令人心悸的表情又迅速隱去了,再度面無表情的獄寺將山本的護照機票及登機證等東西一股腦遞給山本。

「這些拿著,再一下就可以登機了。」平穩的幾乎沒有起伏的嗓音,只有自己才聽得出顫抖。

山本低頭試圖看進獄寺眼睛,沒有立即伸手接過自己的證件。

「你要走了?」

「……廢話。」是你要走了。

「回家嘛?」

「……不關你的事,東西拿去。」都已經要上飛機了還這麼囉唆,情緒開始焦躁失序,卻不想試圖壓抑,向來他做的努力只要碰到這個人都會化作徒勞。獄寺知道自己只有走出那個人的視線範圍,情緒才能平靜。

不要對我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啊,真的看了就火大。

見山本沒有伸手,獄寺乾脆自己拉起山本一直握成拳的右手(左手提著行李)一把翻開闔起來的手指,打算直接將東西放在山本手上,山本無防備的任由獄寺打開右手。

攤開的手心靜靜躺著一枚銀戒。

那一瞬間,獄寺腦中一片空白,沒預料過自己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看見這個,曾想過要在山本離開之後再悄悄把戒指拿回來,想通了無論有沒有戒指,他都被他拴住了之後,就放棄了這個軟弱的念頭。

為什麼山本會隨身帶著這枚戒指?目不轉睛地瞪著山本的手心,思路再度陷入混亂。

端詳著獄寺的表情,山本嚥了下喉頭,心跳變快。

「這枚戒指是獄寺的嘛?」問出問句同時,心底已經確定戒指是獄寺的所有物。

「…………」獄寺失措的表情讓山本的心微微痛了下,於是他沒有逼他承認,只是耐心的等待。

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持續好一會,匆匆趕來登機的旅客一一進入候機室,直到走道上除了他們已經沒有別人,獄寺還是沒有開口。

『搭乘XX航空XX班機,往日本的旅客請前往XX登機門登機……』聽到開始登機的廣播,獄寺跟山本同時抬起頭,廣播先用義大利文播了一遍,第二次用英文再播了一遍。山本皺起眉,像是不確定自己聽見什麼。

「可以登機了,你該走了。」把話落完,轉頭就走的人卻是獄寺,外表維持快走的姿態,心裡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行徑跟落荒而逃沒差多少。

才往前走兩大步,手肘就被扯住,一把拉回去然後被人緊緊的從背後抱住。

雖然走道上沒有其他人,但這裡畢竟是機場,這傢伙究竟在想什麼!

「……放手。」想要破口大罵,被抱住的當下卻像被咬掉舌頭一般說不出話,掙扎了半天,最後卻只擠出兩個字

「不要。」難得固執起來,山本低頭埋在獄寺白皙的頸窩,感覺擁著的纖瘦身軀瞬間僵硬。

「我說,放、手!」

『Non lo voglio』

那句義大利語傳進耳底時,獄寺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這次不需要山本強迫完全下意識地回眸,對上山本平靜寧和,卻隱隱有小簇火焰在跳動的視線。

他輕嘆口氣,看著那雙湖水綠眼睛裡的劇烈動搖,感覺五味雜陳。

「我忘記的東西沒有你想的那麼多。」

會說義大利語只是其中之一,聽說讀寫……學過的語言會銘刻在腦裡,就像那天山本重新提起時雨金時便直覺地從刀身重量與觸感中使出時雨蒼燕流第九式映照雨,當年他打贏斯夸羅時自創的招式。

映照雨之後,筱突雨、繁吹雨、坂卷雨、留客雨行雲流水地陸續使出,伴隨些許記憶碎片從幽暗時光長隧那端飛掠而來。

回復的記憶裡出現最頻繁的是斯夸羅,與自己對戰的驕傲劍客;印象最深的卻是最後自己握著雨戒,回眸在二分之一的視野中對準某個方向微笑,十四歲的獄寺微紅著臉,有點不甘心的直視自己,明明很高興卻硬是撇著嘴的表情刻在自己眼眶。一回想起來,就再也忘不掉。

可是他忘了自己。

怔怔望著山本的表情半晌,獄寺軟化的神情又倔強了起來,大力地推著山本試圖掙脫他的高大懷抱,心裡滿滿的不想承認的委屈,這傢伙根本不明白被人單方面的遺忘有多難受,委屈逐漸變成怒氣,於是獄寺推著山本的力道跟著大力起來。

當山本沒辦法在不弄痛獄寺的情況下抱著他的時刻,他鬆開手臂。想不明白獄寺生氣的原因,山本煩惱地發現就算直接問獄寺本人也不會從那張彆扭的嘴裡挖出答案。

「如果獄寺你不要,就扔了它。」

想來想去,最後山本握起獄寺的手將戒指塞回他的手中。

好燙。

被塞到手中的戒指還有山本的體溫,獄寺無意識握緊手心,幾乎要被灼傷的錯覺。

這傢伙真那麼有自信自己不會扔?

賭氣的感覺一湧上心頭,獄寺手一揚看也不看地扔了出去,細小的銀戒在半空劃過一道寒芒,往候機室滾去,迅速失去蹤影。

「我扔了。」看著山本沉下來的臉色,獄寺不服輸地揚起眉,直視進那雙突然失去溫度的眼睛,明知道是自己賭氣造成的結果卻還是感覺受傷,心裡酸酸的連帶呼吸也困難起來,挑釁地與山本對看。

山本沉著臉,彎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證件跟機票,另一手提起行李:

「………隨你。」轉過身繞過獄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登機門後。

山本沒有對他說再見。

委屈的感覺滾來滾去滾上喉嚨硬是咬牙咽了回去,獄寺轉頭往回頭處走,空曠的長廊只有自己的足音孤單地響著。

走到盡頭,一聲聲清脆的跫音突然停頓。

「可惡……」低喃了一聲,停下腳步的獄寺就著原地緩慢地蹲下來,失去走下去的力氣。

蜷縮起來的姿態很狼狽,但既然走道上沒有人,那他寧願保持現在這樣,至少比走到人來人往的地方然後崩潰好。

他也想問自己,為什麼總是那麼愛逞強。

他從沒否認過自己的好強,身為男人,在黑手黨混的男人,好強不該是後天養成的個性,而是根深蒂固的天性。

好強有什麼不好?如果不是這種愛逞強的個性,他早就不知道垮掉幾次了。

在孩提時代還不懂人的惡意,楞楞任人奚落自己是個只會彈鋼琴的娘娘腔的時候;再長大一點,懂得用不馴的眼神去恫嚇那些瞧不起自己身上一半東方血統的人;學會在那些人惡意說著全義大利沒有家族會收留你的時候隱藏自己真正的表情,一旦懂了那些惡毒刻薄的嘲弄目的就是看自己受傷失落的表情,誰還會傻得把傷口暴露出來任人蹂躪?

正式加入彭哥列,得到歸屬之後這樣的情形幾乎不曾再出現,但逞強的習慣卻改不了了。

只有每次逞強掛彩或者遇到傷心的事回來,看著山本不捨的表情,才會感到很久不曾有的委屈。獄寺一直覺得自己的淚腺一定是被山本偷偷拿走了,每次都是這樣,看見山本比自己還心疼的傻樣,乾涸的淚腺才有被牽動的感覺,那種感覺溫暖的讓人鼻酸。於是他只在他的面前才哭的出來。

他也想知道如果自己勇敢一點,是不是事情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子。

獄寺沒有計算自己究竟蹲了多久,感覺好像只有一剎那那麼短又彷彿比一世紀長。

飛機起飛的巨大聲響轟然衝入鼓膜,蹲在候機室外的獄寺倏地站起來,原本已很蒼白的臉色瞬間失去血色。

他走了?

什麼也不能思考地轉身,迅速跑過長長的走道,衝進候機室,巨大透明觀景窗外,獄寺只來得及看見細小白色飛機消逝在蔚藍晴空中的影子。

山本走了。

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是他趕他走的。

這個認知像一枚狠狠打入心臟的木樁,整個心口無法克制地痛了起來。感覺呼吸心跳好像也跟著被帶走。

衝太快的步伐猛地停頓,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沒有試圖伸手去撐住地面,獄寺本能地閉上眼睛準備承受預期的疼痛,他沒有刻意弄傷自己的念頭,不是不怕痛只是再怎麼樣也不會更痛了所以無所謂,於是放任自己品嚐狂奔到墜落短暫瞬間的飛翔。

現在才覺得後悔到快死掉的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失衡的墜落停頓旋轉半圈,然後身體就騰空了。

一把抄起不要命往前衝到讓自己摔倒的獄寺,及時將那個嘴不對心的傢伙攔腰抱起,感覺獄寺整個人瞬間僵硬,闔起的長長眼睫不住顫動一時之間卻不睜開。看著懷裡的獄寺遲疑著沒有睜眼的模樣,去而復返的山本無聲嘆口氣,不敢去想要是自己沒接住獄寺讓他就這樣摔下階梯會怎麼樣,一進入候機室就是一道長長往下的樓梯,哪有人看也不看就這麼對著往下的階梯狂奔的。

跑這麼快跑到都跌倒了還說不在乎他,真的很不坦率吶。


「你真的不在乎我?」


霍地睜開眼,獄寺瞪著山本,瞪得很用力彷彿要在山本身上燒穿兩個洞一樣,山本搔搔頭笑了下,將獄寺放下地執起他的左手,另一手往口袋裡摸索一下。

「還好沒有摔壞。」還好戒指找回來了,還好自己沒有真的走掉。

盯著獄寺重新戴上銀戒的左手,山本滿足的笑開來,快樂的表情跟那個第一次替他戴上戒指的早晨重疊,與記憶裡一模一樣的笑容。

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

模糊的不安逐漸消退,山本沒有離開的體認終於變得現實。

不爭氣的眼眶又燙了起來。



。。。

 


「隼人你不只愛逞強,還很愛哭……」嘆息的聲音。

「嗚……要你管!」

 

 

Fin。

 

 

 

20070612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eternity17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