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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他今天會不會回家。

山本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上的棒球轉播,獄寺已經長達一個禮拜沒有回家了,換句話說,自己也過了足足七天看不到他的生活。

失憶以來,阿綱藍波一平風太小春京子都陸續來看過他,談天說地,大家一起到居家附近散步之類,總之是體貼的陪伴。每次聊著聊著話題轉到獄寺身上,山本總是很專注地聽著每一字一句流洩出來的訊息,只要是關於獄寺的話題,無論多麼瑣碎細微,山本總是非常有興趣。

山本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失去整整十年的回憶的確讓他沮喪了一陣子,可是自從察覺眾人的愧疚與擔憂之後,山本反而不再讓自己有機會讓人擔心。

他還是愛自由、愛打棒球、重視朋友,或許一個人的本質並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在一個半月前,獄寺交給山本一隻手機,告訴他有事就打這隻電話,通訊錄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只要一通電話就會趕到山本身邊。

山本拿著手機,看著話說完轉身就走的獄寺,心底不免有些小小沮喪,或許獄寺真的很討厭他。獄寺走後,他點開通訊錄,上方第一個是獄寺的名字,真的只有名字,沒有姓。

隼人。

Hayato……在心底暗自唸了一遍,然後又是一遍,莫名其妙的,開始想像自己直接喚他的名的情景,總覺得喊隼人比獄寺自然,彷彿是一種根深柢固的習慣。

自從失憶後,很多情感都變成一種直覺,得不到證明的直覺。

事實上,手機通訊錄裡的每一個人,除了獄寺之外通通都用過這支電話來與自己聯繫,只有獄寺沒有。

唯一的一次,是自己悶在家裡太久,他已經持續等待門鎖轉動的聲音,等待某一個特定的身影超過一個禮拜,失望也累積了一個禮拜。那天山本終於拎起球具,帶上手機就一個人出門了,與鄰近住戶的孩子玩接球遊戲一玩就是一下午。

傍晚回家的時候,手機無巧不巧地在這時候響了起來。納悶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吃晚飯的時間打電話給自己,山本伸手在背袋裡摸索一陣子,撈了半天終於把手機取出來,推開滑蓋,接聽。

『你在哪裡?』焦急不安的語聲灌進他的耳底,山本愣了愣,不敢置信地將手機再貼近耳朵一些。終於確認手機那端澄澈好聽的嗓音是獄寺的聲音。

「呃……」在家門前。困惑地皺眉,不能理解為什麼獄寺的情緒感覺如此焦躁。

『……該死的,你究竟在哪?』音量放大的質問。

獄寺推開門,剛好與站在家門前的山本視線相對,一瞬間,兩個人的表情都非常微妙。

獄寺手上還拎著車鑰匙,一副自己再不回家就要出門去找人的焦急模樣。

山本還沒進入狀況,獄寺卻已經發飆了。向前一步提起對方衣領,劈頭質問山本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這麼晚還不在家為什麼一個人出門,要是出了什麼事死在哪個角落該怎麼辦之類的。

山本愕然地看著獄寺大發脾氣,咄咄逼人的語氣理應讓自己感覺很不舒服的,畢竟把自己丟在家裡不聞不問那麼多天的人是獄寺,要生氣自己也是很有資格說些什麼。

可是他說不出口,甚至也生不起氣來。他向來少根筋,卻直覺地明白這個人之所以大發脾氣是因為擔心自己,表達的方式很尖銳語氣很衝也不是故意的。

從山本眼裡察覺自己的失態,獄寺彷彿突然回過神般,鬆開提著山本衣領的手。

「……答應我,以後不要一個人獨自出門。」

「我明白了。」又是莫名其妙的直覺,山本直覺自己必須立即做出保證讓獄寺安心。

山本從沒看過獄寺露出那樣決絕的神情,他發現那極度強硬又極度脆弱的模樣會讓他心悸,久久不能忘記。很久之後山本才明白,那是因為太過害怕的緣故,害怕第二次的失去。

得到山本的保證,獄寺緊繃的神情終於鬆懈。

「……進屋吧。」

回憶到此為止。

那天之後,兩個人就沒再碰面過。獄寺還是早出晚歸,甚至不回來,與生活作息正常的山本完全錯開,儘管同住一個屋簷下,兩人卻沒什麼見面的機會。

如果說之前對關於獄寺的事情只是單純的好奇,那麼現在的山本對獄寺可說是起了一種近乎執著的在意。

如果獄寺是女孩子的話,自己對他的莫名在意就有了很合理的解釋,可是獄寺明顯不是,所以……山本也不明白這樣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感覺就像一個待解的謎題,懸在心上很久,卻遲遲找不到方法解開。

以週為單位的見面頻率讓山本很寂寞,仰起頸子看上方的天花板,山本的思緒開始飄移,以獄寺為中心轉動。

上一次見面,獄寺好像又瘦了點,下巴尖的讓人憐惜。一定都沒有好好吃飯,黑手黨的工作這麼辛苦嘛……

突然很想看他的臉。

彷彿下了什麼決定,一通電話打到彭哥列大宅去,問清楚獄寺現在還在那工作,聞言山本露出下了決心的神情。拎了外套跟手機,就出門往總部去了。

既然等不到那個人回家,就主動去見他。

想到自己今天可以見到獄寺,山本的心情就愉快起來。



。。。



離開十代目,獄寺轉身出門之後沒有立刻回家,相反的,他慢慢走至茶室,想替自己倒一杯茶舒緩乾澀緊繃的喉頭。啜了口茶,又放下茶杯,日本茶葉特有的清香飄進鼻裡讓獄寺更加心煩意亂,現在想想,會跟著養成喝茶的習慣其實是因為山本,那是山本愛喝的茶,自己根本不愛喝茶,從來沒愛過。

喜歡上一個人,就會無自覺地為那個人而遷就什麼。

一開始只是在竹壽司吃免錢壽司的時候山本老爹會習慣性遞一杯熱茶給獄寺,其實不喜歡喝茶的但為了禮貌和老爹的心意,獄寺還是喝完了,一滴不剩。然後每次去竹壽司,就會半強迫性的喝一杯茶,喝到最後已經無所謂喜歡不喜歡,那成了一種習慣。

兩個人跟著十代目到義大利來後,就沒什麼機會喝到日本茶,即使有也跟記憶裡熱騰騰漾著清新茶香的味道不同。

山本不經心的提了一次有點懷念老爹泡的茶,獄寺剛好聽到了。瞞著那個想家的笨蛋訂了大概一百年份的茶葉回來,多到家裡放不下最後只好堆到彭哥列的茶室儲藏間。

環顧滿山滿谷的茶葉包,山本驚喜的笑說隼人我不知道你也這麼喜歡喝我家的茶的模樣獄寺還記得一清二楚。

也記得自己忍無可忍的一拳打過去大吼誰喜歡喝茶啊笨蛋山本,他是為了——

後面的話語突然停止——獄寺盯著山本恍然大悟的表情及亮得發燙的眼睛閉上嘴巴,掏出炸彈阻止那個笑得一臉幸福的傻瓜朝自己撲過來。

握著溫熱的茶杯,喉嚨還是很乾,卻失去了喝下的欲望。

傍晚回家,就要跟山本說要讓他回日本的事,那傢伙根本沒什麼行李,幾件貼身衣物收一收就可以走了,趕搭明天的班機絕對不是問題。

他已經答應十代目的請託,卻還沒準備好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山本。



。。。



茶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撞開,五歲的藍波哈哈大笑著扛著十年後火箭筒衝進來,後面跟著驚慌失措的一平。

獄寺抬起頭,看見俏麗的中國少女說藍波你鬧太誇張了再不停下來我要動手囉,藍波哈哈大笑回頭說藍波大人是最強的才不會被打中呢,然後是一個很醜的鬼臉。

被弄得動氣的一平停下步伐擺好架勢,對著藍波使出久未動用的餃子拳。

獄寺看得出來一平有收斂招式的威力,但顯然這招對藍波還是太強,穿著乳牛裝的小小的孩子整個摔在地上。

五歲的藍波中招後瞪大眼睛,綠色的眸子湧出大量淚水,抬起十年後火箭筒的時候已經淚泗縱橫到獄寺很懷疑藍波究竟看不看得到眼前的東西,果然藍波胡亂對著半空發射的時候一平毫髮無傷的站在原處,結果中彈的卻是獄寺。

轉換時空最後的剎那,獄寺隱約聽見藍波哭著說要忍耐的抽泣聲。

這隻蠢牛根本從來不是忍耐派的——!

懊惱地摔在地上,獄寺抬起頭,發現自己回到十年前的並盛鎮,夕陽剛要西沉,似乎是放學的時刻。

「獄寺你跌倒了?」十四歲山本怔怔地看著獄寺,身上穿著制服手上提著書包,露出擔心的表情。

獄寺坐在地上,看著朝自己伸出手的山本,自然地伸手搭上山本帶著護腕的右手。十四歲山本終於表現出一絲困惑。

「怎麼好像頭髮長了點,感覺不大一樣……奇怪……」

站起身,撢撢身上的塵埃。

「……我是十年後的獄寺。」與其說不耐,不如說是無奈的回答。

雖然要騙這個棒球笨蛋也不是問題,但獄寺還是簡短地把事情經過交代一遍。

「原來是被藍波的十年後火箭筒射中了啊,哈哈哈——」

恍然大悟的山本拍了拍頭,爽朗地笑出來。

獄寺盯著十四歲山本坦率自然的微笑,感覺很懷念的跟著微笑起來。

山本記得自己,儘管自己模樣有些轉變,山本卻還是認出了自己……他沒有被遺忘。

因為這個認知,獄寺的微笑弧度微微上揚。

原本也在笑的十四歲山本突然止住笑容,專注地看著獄寺。

「隼人你笑起來像在哭,碰到什麼傷心的事了嗎。」

他笑起來像在哭…嗎?

獄寺在商店街透明櫥窗上看見自己臉上泫然欲泣的微笑,赤裸裸的哀傷一無隱藏。察覺自己的情緒已經裸露在山本眼底,獄寺不知所措地回眸,看向山本的眼神一片無助,十四歲的少年露出不捨的表情。

「隼人?」伸手撥開覆蓋獄寺綠色眼睛的銀灰色瀏海,山本耐心地喚著垂著頭不肯看自己的獄寺,「發生什麼事了?」

「是誰讓你這麼難過?是我嗎?」看著遲遲不說話的獄寺,山本不停揣測,表情愈來愈擔憂。

「……不是這樣的。」艱難費力的從乾澀的喉嚨擠出聲音,獄寺搖頭。

「——我是在氣我自己。」

氣自己明知道十代目的提議是最好的方法,卻因為自私的欲望沒有立刻點頭讓十代目為難;氣自己明知道這樣生山本的悶氣不會改善什麼,卻還是彆扭的對山本不理不睬,好像這樣那傢伙就會恢復記憶哄自己開心一樣;氣自己明明想過千萬遍要放手讓那傢伙走,要他脫離刀頭舐血的生活,真的事到臨頭卻怎麼也豁達大度不起來。

……氣自己真的被山本寵壞了,直到現在都還想撒嬌。

「如果、如果我當初有保護好你就好了。」伸手揪住山本胸口的制服,獄寺微弱地訴說著自己的悔恨,為什麼當初自己會讓山本受傷——

「隼人,這不是你的錯。」雖然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十四歲山本隱約知道現在的獄寺正在鑽牛角尖,將獄寺往懷裡帶,讓他的頸倚在自己肩上。

世界上沒有如果,從來沒有。

將獄寺圈在懷裡,十四歲山本本能地擁緊了獄寺,平穩的心跳與熟悉的氣息慢慢安撫了獄寺的情緒,山本持續重複告訴獄寺那不是獄寺的錯,輕聲而堅定地重複相同的話語。

縮在十四歲山本懷裡,嗅著自己從十年前就銘刻在記憶裡的屬於山本的氣息,獄寺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衝動。

顫抖著伸出手想將山本抱緊的時刻,懷抱卻突然空了。

他想起來了,十年後火箭筒的效力只有五分鐘。



。。。



「……山、山本?」

煙霧消散後,十四歲的獄寺在山本懷裡睜大了眼睛,不明白為什麼本來只是一起散步回家的兩個人可以走著走著就抱在一起

十四歲的山本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摸了摸獄寺的臉頰,很憐惜的。



待/


20070518

中篇字數爆了,只好切半。
所以標題很怪,但我想不到更好的稱呼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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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ternity17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