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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天際隱隱傳來雷鳴。


>窺。



妳很喜歡白髮少年,因為他已成為妳世界的一部份。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表情。

那種感覺……像觀望一枚東洋煙火冉冉上升的過程,妳無自覺的等待著什麼發生。

白髮少年趴伏的背脊微微聳動,被窗台擁抱的晚霞緩緩溶入了蒼鬱的樹林裡。等待很漫長,但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

樹林與懸崖的交界隱隱傳來一陣喧囂,少年低垂的頭顱敏銳的抬了起來,妳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少年視線投射的方向,卻在瞧見什麼之前先被少年瞬間點亮的表情膠住了。

像煙火綻放在濃郁的夜,絢爛奪目的火光繽紛四散。

剎那間,整個夜空都亮了。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表情。

窺見他人隱私的罪惡感讓妳有些侷促,可是、

妳轉不開眼睛。



>晴絲。



黑髮少年負傷歸來的消息沒有傳開。

妳慢慢的放下手中擰乾的布巾,半是無奈半是氣惱的眨了眨睫毛濃密的眼睛。黑髮少年一手支頤微微偏頭面向窗外無雲的晴空,一雙修長的腿一隻曲起搭在椅上另一隻落拓的踩著地。

日光透明如凍,在少年秀逸的五官凝上一層微光。黑曜石的瞳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窗口。

窗外明明什麼也沒有。

把一隻負傷的貓放進醫療室,牠也不會突然溫馴任人接近,遑論療傷。

啊,真傷腦筋。

喀拉。

妳轉頭,往門扉的方向望去。

「利娜莉,原來妳在這裡啊。瑞巴先生在找妳。」

「亞連君……」

「怎麼了?」

你順著白髮少年的視線轉回,黑髮少年沒有回頭,依舊欹坐在原處,雖然不打招呼才像黑髮少年一貫的作風,但、氣氛有些凝滯。

白髮少年默然的盯著黑髮少年修長的背影數秒,再轉回來看見妳手上的布巾,桌上的繃帶與繃帶旁的藥箱露出了然的表情。

然後,少年微微笑開了,流動在銀白色瞳眸裡的乍看之下是笑意。

窗外的藍天還是一望無際,晴光燦然在單調的透明藍裡,第一眼看什麼也沒有,再眨眼卻突然多了一抹深邃的晴意,一望無盡。

後來的妳慢慢明白,隱蘊在那雙眼睛裡的有促狹的笑意,有微惱的欣喜,還有更多化不開的……柔情,對的,比日光細膩的晴絲交織在少年的眸底,剎那間將妳一把網住。

妳轉不開眼睛。

「交給我吧。」

「……啊,好的。」

「嘖。少多管閒事。」

被擅自決定命運的黑髮少年冰著臉撐起上身一把將床邊的長簾拉起。

白髮少年望見黑髮少年胸上被暈染成幾近全紅的繃帶時皺起眉,原本還帶有一絲捉弄的吟吟笑意瞬間歛去。

少年不再遲疑的走了進去,瞬間掀落的布簾兀自微微晃動。

「……豆芽菜,走開。」

「都這麼久沒見了……」

白髮少年清朗的語音漸趨低沉,黑髮少年嘴硬的頂了幾句,只換來一個包容的嘆息,那聲嘆息很認命,很輕,還有很多無可奈何的悠長情感。

黑髮少年的語音陡然停頓。

純粹本能反應,妳離去的步伐滯了一滯,回首。

日光穿透的布簾勾勒出兩道淡淡的人影。

那一天的天空很藍,妳轉不開眼睛。



>懂不懂。


妳心底知道,偷窺是不道德的。

但妳停不下來。

就像每一朵向日葵渴望陽光,飛蛾殞落於火,河水總會奔流至海洋……他們就是妳的太陽,妳的火光、與海洋。

是等同世界重要的存在啊。

妳根本不可能放下他們,尤其是在心底最深處的那一根弦被挑響之後。

那天,黑髮少年與妳要遠赴大洋洲出任務,白髮少年也來到了地下水道,卻不是純粹替你們送行,有任務在身的他要隻身前往北歐的一座據說滿是蔚藍湖泊,夜夜看得到璀璨極光的冰之島。

這下子真的是天南地北了。兩個半球的距離。

妳遲到了,為了那每當遠行總愛拉著妳衣袖依依叮囑的兄長。

再轉一個彎,就是啟程的平台。

金黃色的魔偶旋在轉角,掩映在黑幕的一枚金色耳墬。

『狄……』舌尖與上顎的輕觸尚未化為聲音,十字紋路的魔偶已翩翩飛至妳的肩頭。
妳下意識的停下腳步,細碎的聲響傳至耳底。

「……你總是在逃。」細碎清朗的語音,乍聽之下是抱怨的語句。

是白髮少年的聲音,妳屏息。

「……嘖。」

衣物相摩挲的窸窣聲,濕潤的摩擦聲,摻雜間歇的水聲。

妳困惑地探頭,扣在石壁上的雙手瞬間收緊,洋娃娃般的琥珀眼睛陡然睜大。

這裡是地下水道。

他們卻在隨時可能有人闖入的一角吻得難捨難分。

……原來,那是唇舌交纏的聲音。

是白髮少年先放開了黑髮少年的唇,轉過頭棲在散著黑髮的頸窩:「下次見面是半年之後了吧。」

黑髮少年沒有回話,縱容了少年的擁抱。

「……豆芽菜就是豆芽菜。」

把白髮少年趕上路之後,黑髮少年面無表情的轉身面對妳藏身的角落,妳慢慢的走了出來。

妳沒有試圖隱藏妳的氣息,反正藏不住。

欲言又止的凝望黑髮少年淡漠的面容,微微凌亂的髮垂在耳際掩不住耳根異樣的紅暈,整個人沾染了一股情欲的氣息。

「為什麼?」

支支吾吾了這麼久,結果卻脫口而出的卻是連妳自己都覺得愚蠢的問句。

黑髮少年沒有迴避妳的目光,甚至連眉毛都沒挑動一下。

微微思索的表情在淡漠秀逸的臉龐上轉了一圈,又迅速隱去了,只留下一些情感色素溶進那雙澄澈的黑瞳裡。

那樣的表情……竟然是溫柔。

只是那時的妳還不懂。

黑髮少年沒有沉吟太久:

「妳不會懂。」

聞言,妳完全接不上話,惱怒在蔓生,不容抵抗地將妳綑綁。

妳怎麼會不懂,妳懂得為何白髮少年總是守在面向樹海的窗前,等候誰的歸來。

妳懂那朵比煙火絢爛的笑顏為誰美麗。

妳懂那天在醫療室裡的兩道人影最後交織成一體的,是愛情的雛形。

妳懂得那聲嘆息,很輕,響在妳的耳底卻很重。

那裡面蘊涵了太多情感,繾綣、相思、愛憐、與一絲微微懊惱,總之太過動人。

像一只驚蟄,無能為力的被春雷喚醒。

沒人問妳想不想醒。


>世界。


這世界沒有偶然,只有必然。

妳開始習慣失去,妳失去了及腰的秀髮,失去了阿妮塔曼茶迪夏斯曼……失去了一個又一個的夥伴,失去了把眼淚旋開的力氣。

一片又一片的拼圖褪色剝落。

妳失去了很多,以一個花樣年華少女的標準來說,或者該說是太多。

妳慢慢的接受了拼圖不完整的可能,妳告訴自己,不會再失去更多。

他們是妳失去的最後兩片拼圖。



>那一天,天際隱隱傳來雷鳴。


妳絞著雙手看著眼前的黑髮少年,黑髮少年卻沒有看妳。

他怔怔的看著桌上血紅色的斷臂,面無表情。

妳守在門口,反覆在心底告訴自己教團的決定沒有錯,毫無疑問,這是陷阱,是諾亞的挑釁,戰事已到尾聲,倖存的人已經太少,第二次被擄獲的白髮少年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如果還有希望,哥哥和元帥們不會選擇放棄……

所以,妳不會讓他去,儘管妳完全明白這有多殘忍。

而主動接下攔阻的任務,是妳對自己的殘忍。

黑髮少年沒有花太多時間猶豫,他站了起來,妳一個箭步擋到前方。

「利娜莉。」少年威脅的瞇眼,六幻出鞘的鋒芒瞬間迴亮在幽暗的室內。

妳沒有讓步,甚至也沒有看少年已發動的Innocence。

「這是陷阱。」

「我知道。」

「你不該去。」

「不要多事。」

「辦不到。」

黑髮少年不再說話,眉心的縐褶又加深了些,細長漂亮的黑曈一瞬也不瞬地看進妳的,兩簇明亮的火燄冷不防的照亮妳心底最痛的心思。

其實,最不願意放棄同伴的人是妳,妳根本不願意放棄白髮少年。

數不清多少個反覆的夢裡,妳坐在滿月下的崩毀的石柱上,放眼望去無盡的殘垣、孤獨、與黑夜冷眼旁觀妳抱著白髮少年的屍體流下透明的淚。所以,當夢境化為現實,妳選擇留下黑髮少年。

妳捨不得看他傷心的樣子。

然而,跳動在那雙淡漠黑曈裡的卻只有決心,純粹而剛強的堅定,沒有傷心。

彷彿,傷透了心的人只有妳。

「……為什麼?」

「……妳不會懂。」

又是同樣的一句話,妳受夠了。

為什麼他們總認為妳不會懂?

「——你真的認為他少了一隻左臂還能活?!」

雙手平張的姿勢崩潰,妳霍地大吼,感覺有什麼正一角一角的崩毀。

「……哭什麼。」六幻入鞘的聲響。

妳抬頭,在一片朦朧的視線裡看見黑髮少年的臉。

那樣的表情,竟然是溫柔。

妳終於懂了。

關於世界,還有他們的感情。

世界一直在掌中,無關生死,也因此、無所謂失去。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回憶永遠不會褪色,有些珍貴的情感永不凋零。

拼圖散在四方,世界依然完整。



>他們是妳失去的最後兩片拼圖。


「從今以後,再沒有失去。」




fin


我眼中的利娜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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